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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朱北王的梅岭诗路
http://www.CRNTT.com   2024-05-07 17:08:55


 
  在梅关南侧,朱彝尊拜谒了张曲江祠,其《谒张曲江祠》纪念张九龄道:“峻阪盘神树,阴崖凿鬼工。芳尘羽扇冷,春燕玉堂空。不睹关门险,谁开造化功。经过遗像肃,千载岭云东。”大庾岭其初险峻难行,自张九龄开凿新路后,两壁峭立,中道平坦,车马才能行走其上。彝尊此诗用“神树”“鬼工”“造化功”等神性语词称赞张九龄的开拓性功业,如同在称赞一位创世的神话人物,带有太古的崇高感,弥漫着朝圣般的虔敬气息。深一层看,朱彝尊在这里赞扬的是中华文明在形成之初就孕育而成的敢于开辟、勤于创造的文化基因。

  中国史官文化和文化精英从源头起就有精确记录历史时日的传统。在记录个人生平和行止信息方面,王士禛比朱彝尊更为执着。其《蜀道驿程记》《秦蜀驿程后记》《南来志》《北归志》等笔记使我们得以瞭解其长途旅行的行程,确定其诗作的创作时间。

  康熙二十三年(1684),王士禛奉命赴广东祭告南海之神。次年正月二十七日,王士禛来到大庾岭的最高处,见梅关双壁巉巉,中通一线。自然的伟大神秘和历史的扰乱纷张一时间都涌上王士禛的心头,其《大庾岭》诗云:“五岭界百粤,东峤实大庾。西衡北豫章,嵯峨此终古。黄屋敢自娱,僭伪始秦楚。魋结慕汉德,再世除亡卤。六代及五季,纷纭不足数。昨者滇闽乱,此岭烦师旅。我来兵销后,丛薄无豺虎。绝顶眺南溟,波涛如可睹。白云左右飞,危径穿一缕。回首望中原,风烟隔横浦。”“黄屋敢自娱”至“丛薄无豺虎”,关注的是统一与分裂的问题,这和朱彝尊《下岭》所云“地实扬州境,山同剑阁铭”有同样的聚焦点。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这是中国王朝在不断更替中顽强呈现的连续性模式。“黄屋敢自娱”以下四句是在东亚的地域范围内谈论王朝的正统问题,“僭伪”一词是王士禛对赵佗南越政权所作的国家定位和历史评判。朱彝尊度岭时,天下尚未一统,而王士禛登岭时,已经是兵销之后,三藩之乱也已平定。站在梅岭之巅,朱、王二人都曾眺望南海,朱彝尊所云“天南从此始,万里极沧溟”,其中不无隐微的政治、军事含意。那时,郑成功的海军还在沧溟之上乘风破浪。而王士禛“绝顶眺南溟”的这一年,清廷废除了海禁政策。梅关古道预计又要恢复活力,朝廷又可以协和万邦,中华文明又可以向更广阔的时空敞开。站在梅岭上是看不到南溟的浪花的,所谓“波涛如可睹”,只存在于诗人对海上丝绸之路的想象空间中。

  走出山峡,来到挂角寺。寺内有张文献公祠和六祖堂。王士禛《张文献公祠》书写了关于唐代宰相张九龄的文化记忆:“峡寺重云里,人瞻丞相祠。开元如夙昔,风度想当时。羽扇三秋恨,淋铃万古悲。何来双海燕,犹自入帘帷?”诗人在旅途中的关注焦点是和他的独特认知密切相关的。在梅关古道的历史语境中,张九龄和慧能都是居于核心地位的文化元素。六祖慧能越过大庾岭后,奠定了“南宗”的基础。从中国文化史的角度来看,大庾岭上的六祖堂是比张文献公祠更值得瞻仰的名迹。但对王士禛和朱彝尊来说,张九龄是他们的文学偶像,而佛教有异端之嫌。王士禛这首诗的后半首与朱彝尊《谒张曲江祠》所云“芳尘羽扇冷,春燕玉堂空”用了同样的典故。但王士禛的怀古只是峡寺古祠、开元人物,没有自我的置入,而朱彝尊的怀古常有情感的倾注和现实的考量,其《虔州怀古》《度大庾岭》《雄州歌》诸作内含流涕于铜驼、感怀于麦秀的情愫,具有明遗民诗的面向。

  四月二十五日,王士禛从广东北返,重过大庾岭。其《归度大庾岭》有云:“今宵望南斗,渐远使臣星。”这两句和朱彝尊《下岭》所云“乡路云霄外,虚瞻牛女星”一样,都是用仰望星空作结。不过,“虚瞻牛女星”是感叹夫妻的暌隔,而“渐远使臣星”流露出官员的身份感。在《南海集》中,王士禛有意淡化自己的官僚精英身份,而突出其文化精英身份,其中大多数诗歌都和自己的皇华使命保持距离,只是在《归度大庾岭》里,他微露即将完成公务旅行的愉悦之情。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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