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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很多年过去了,梵若城没有多大的变化,天堂歌剧院依旧矗立在那里,烧毁的部分重新整修过,除了跟旧有部分的颜色有些不同以外,看起来还是那么豪华壮观。飞马和电车依旧在天空和大地上穿梭着,载着人们去他们想去的地方,但是那个魅影,却已经整整失踪了八年。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,只有戴叶小姐不这么想。

  戴叶小姐现在住在男爵的房子里,他们是六年前结婚的。可是男爵跟她并不是实质上的夫妻,他们到现在也还是处子之身。男爵在结婚仪式上对戴叶承诺,他要替魅影照顾她一辈子,如果他真的不回来了,那时候他们才能有自己的生活,否则,他情愿为此孤独一世。戴叶当时非常感激他,她庆幸爱着自己的两个男人都是如此高尚坦荡。但是八年过去了,感激变成了愧疚,因为男爵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,他总是到自己开的那家酒吧里消磨时光,有时候喝醉了回来,直接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,一句话也不肯说。她很清楚,一个将近不惑的男人没有自己的恩爱生活是什么滋味,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习惯了被人尊敬和仰视的贵族公子,他所要承受的痛苦比任何人都大。但是她没有办法,男爵是个固执的人,他说他必须保护好戴叶,否则他就等于背叛了对魅影许下的诺言。戴叶无话可说,生活就这样平淡地过着,日子没有什么不同,她依然在剧院工作,经常演出和参加聚会,男爵跟她看起来是十分般配的一对,天堂歌剧院的每个人都羡慕他们的生活。为了堵住邸报记者的乌鸦嘴,他们对外宣称是因为喜欢两人世界才不要孩子的。这曾经在梵若城掀起一场关于婚姻本质的讨论,但是他们心知肚明,真正的原因是,那个剧院幽灵的魂魄从来就没有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过。

  中秋节到了,整个城市里卖月亮灯的店铺都摆出了新奇的款式,比如嫦娥奔月,“环绕月球一周”号太空船,还有林中明月,等等。戴叶此刻正在梵若城的樱花街上走着,路旁的紫荆花早就谢了,现在连那些碧緑的树叶也有些枯黄。她不喜欢紫荆的味道,但是她喜欢看那些花朵像波浪一样从翠緑的枝头翻卷而下,那真是像极了“浮花浪蕊”四个字描摹的情景。她出来是想给家里人买点礼物的,还捎带看看有没有味道淡雅点的月饼。樱花街是条老街,这里的风貌酷似八百多年前的十里洋场,不远处就是婆罗江,江岸上同样有着灰色的“万国建筑博览会”。这城市似乎要把这个世界所有的繁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人们在享受一切的同时却感到缺少了什么。也许,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回忆,一百年以前的事情已经是非常古老的传说,一千年以前发生了什么,就几乎没有人想要关心了。柴米油盐的日子里,谁有心思去发思古的幽情呢?过好眼前就罢了,如今这些繁华难道还比不过那些泛黄的旧事么。

  一盏漂亮的月亮灯挂在店铺的顶棚上,那上面是一座美丽的古代园林,园林外是一池碧水,碧水上开满了雪白的荷花,田田的荷叶在水面高高招展,让这美丽的图画宛若梦境。这月亮灯显然是手工制作的,连屋檐上的一块瓦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戴叶小姐不由得看住了,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白荷红梅的奇异世界。只可惜,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。想到这里,她不禁微微叹了口气。

  “这盏月亮灯多少钱?”

  “三十金飞钱,这是新款产品,制造出来探一探市场的,我看夫人您品位不俗,这样的您现在赶紧买,等批量生产出来人人都有了,您买了没趣,况且价钱也就涨上去了。您要是想要,我给您包起来?”

  戴叶微笑着点了点头,把钱给了老板,出了店门,坐上了回家的电车。她看着车窗外熙来攘往的人流,脸上带着欢喜惬意的神情,几乎每个人头上都飘浮着一个新巧的月亮灯。戴叶不禁微微笑了,是啊,团圆的日子,何必沉溺在往事里不能自拔,该高兴才是啊。

  电车经过了男爵的酒吧,戴叶突然决定在这里下车,她要看看男爵是不是还在跟人跳舞或者打牌。今天晚上梵若广场的中秋音乐派对可是很隆重的事情,要是他因为贪杯误了点,可够那些小报记者写上一阵子的了。

  酒吧里爵士乐柔和轻快,红男緑女从她身边优雅地舞动而过。戴叶对认识的几个人打了招呼,在吧台那里坐下,点了一杯柠檬鸡尾酒,开始在周围寻找着男爵的踪迹。

  “小叶子,这么巧啊!今天怎么有空到你老公这里来逛呢?”

  戴叶回过头,看见柯夫人带着微笑站在她身后,白色晚礼服和钻石首饰在她身上熠熠生辉。戴叶也问了好,然后笑道:“不过是下班了来看看,他现在在做什么?”

  “似乎在准备今天晚上穿的衣服吧。对了,听说他还给你买了份礼物,赶紧去后台化妆间看看!”

  戴叶赶紧到了化妆间,却发现那里没有一个人,只有一个大大的礼盒摆在房间正中。她试探着把那盒子打开,一个月亮灯从里边飘了出来,上头雕着一个半边脸的象牙面具,旁边是一朵系着黑色丝带的红玫瑰,这两者逼真得如同实景一般。

  戴叶小姐看着看着,泪水便不由得掉了下来。男爵从背后悄悄走来,无言地搂住她的双肩,两人满脸泪水地拥抱在一起,两个月亮灯在空中飘浮着,四下一片寂静,只有轻柔的呼吸声在空气里蔓延。

  “都是我不好,不应该让你承诺照顾我的,否则你也不会整天喝酒了。跟我离婚吧,不然——”

  男爵笑道:“那也可以,只是舆论上太麻烦。做夫妻的人未必有爱情,也可以是朋友啊。我们只要做朋友不就好了么。男人总有不愉快的时候,魅影当年不也是如此?我跟你一起等他回来,是我该做的事情,你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。我想他看到你今天的生活一定很高兴的,至于我,我有我自己的酒吧和梦想,你不必担心什么。因为是夫妻,所以我要恪守道德,不辜负你的纯洁美丽,这你应该理解吧?好了,中秋节不说散的事情,不吉利。你今天上班累了吧,最近在排练什么剧目啊?”

  戴叶叹了口气,笑道:“你呀,一张嘴最厉害,我算败给你了。最近是满紧张的,《牡丹亭》在复排,说是要把西洋美声唱法和昆曲声腔结合起来,哎呀,还叫我提意见。你说我又没有洁丽夫人懂行,我提什么意见?现在那歌剧院的经理简直就把我当万金油,什么地方都巴不得抹一下,人红不要紧,可是这么累我可受不了啊。”

  男爵温柔地一笑,摸着她手臂道:“怎么,我的小叶子发牢骚啦?没关系,我跟那个经理谈一谈,真不像话,怎么换了两对经理都这德行,不是把你晾在一边,就是想让你累死。”

  戴叶赶紧止住他,笑道:“还是不要了,我不想人家说我借你上位啊。”

  男爵微笑道:“瞧你,心思细得跟线似的。好了,不说这个了,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,想不想看看?”

  戴叶知道他估计又要赞助一套晚装给自己的爱妻了,于是笑道:“你呀,闲着没事情就是喜欢乱花钱。”

  男爵一笑,继而温存地道:“钱花在你身上,值得。”

  “那好,衣服在哪里?”

  “那儿,自己打开,全是配了套的,你根本不用自己再去买配饰了。”

  戴叶到梳妆台前坐下,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纸盒,打开一看,不由得呆在那里。这哪里是衣服,简直就是一件华贵无比的艺术品!

  这是一件瓦伦蒂诺的高级定制晚装,白色的丝绸是主要的面料,鱼尾修身剪裁,在裙脚、臀部和胸口是富有东方特色的手工刺绣,金色和蓝色的祥云熠熠闪光,如同梦幻。在胸口以下约两寸处围了一圈玫瑰红的乔其纱,让衣服在纯洁中透出热烈,高雅里带着艳丽。同样,从臀部以下也围了一圈玫瑰红的乔其纱,在交接的地方是一个水晶别针,作为遮盖界线的装饰品。两枚简洁典雅的钻石耳环躺在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,旁边是一个水晶菱花,可以戴在鬓角作为装饰。

  “我忘记了这个,喏,给你。”男爵说着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交给戴叶,戴叶打开一看,只见一双银色镶水钻的高跟鞋优雅地躺在里边,不由得惊喜得叫了起来。

  “小柯,你对我太好了!”

  “唉,我这也是千金买你一笑啊。既然现在你开心了,咱们去找吟凤吧。我敢打赌,这个下午她一定在玛格丽特咖啡店消磨时光。”

  

  “小姐,您的爱尔兰咖啡好了。”

  吟凤放下手中的《Vogue》,抬起头接过服务员端来的咖啡,对她优雅地一笑。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“不客气,小姐。有什么需要请按桌上的电铃,我在吧台那里等您吩咐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

  服务员回到吧台,吟凤继续翻阅时尚杂志,给自己的设计寻找灵感。现在的她不仅仅是天堂歌剧院的舞蹈总监,还是戴叶的专门服装设计师。那款瓦伦蒂诺晚礼服就是她跟梵若分公司沟通后,亲自监督制作的。八年过去,吟凤当年的热情天真中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,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职业女性,是梵若城的年轻女子效仿的对象之一。但是,已经二十三岁的她还没有考虑婚姻和恋爱的问题。大家都不知道的是,其实她喜欢的人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,那就是戴叶,如今的柯氏男爵夫人,天堂歌剧院首席女高音。戴叶跟她还是好姐妹,她并没嫉妒什么,因为天真的她并不知道如何嫉妒别人,所以一直把这份爱情深深埋在心底。

  玛格丽特咖啡店有名,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法国女子开的店,还因为这里能煮出让人感到美妙和愉快的花式咖啡。比方说,爱尔兰咖啡能让你看到无数緑色的三叶草在原野的夕阳下摇曳,而玫瑰咖啡则可以让人感到身处娇艳繁盛的玫瑰花丛中。戴叶最喜欢的是香樟咖啡,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仍然在实现那个关于香樟的理想的道路上不懈地努力着。

  吟凤头顶是一盏喇叭型的吊灯,灯罩做成了破碎的琥珀状,发出的光线清雅柔和,正适合吟凤做服装速写和色彩设计图。一盒彩色铅笔放在旁边,小刀也准备就绪,吟凤皱起眉头,正要把最后一个细节添加进去,忽然门口的水晶珠帘一响,她一抬头,看见男爵和戴叶正冲她轻声地笑呢。

  “哟,我们的小凤凰可真用功啊!”

  吟凤笑着推了戴叶一把,道:“你看看你这个老公,总是欺负我。”

  “没关系,他是小柯啊,我们三个都是‘小’字辈的,这样就算扯平了。”戴叶顽皮地对着男爵眨了眨眼睛,男爵一笑,把眼光投向吟凤给《牡丹亭》设计的服装草图。

  “这个绣花好复杂啊,我们城里的绣娘能胜任吗?”

  “不行就从落英镇调么,她们反正要赚点外快的。”

  “也对,哎,你今天怎么没穿晚装啊,晚上的派对听说连一些昆曲名角都要出席,很隆重的,怎么也应该——”

  “衣服在家呢,你们先去梵若广场,我随后就到。”

  珠帘再次发出悦耳的声响,吟凤飞快地出了大门,直奔电车站而去。

  “她呀,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,急脾气。”

  男爵点点头,看着门口还在摇曳的珠帘,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。

  

  灼热的阳光穿过无边的香樟,被染成柔和的浅緑色。魏青看着窗外的景色,手中是一杯冰水,在落地窗前散发着冰冷的光泽。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,还是没有人光临这家白桦坊。

  魏青不紧不慢地喝着水,看着窗外的风景。马路白得晃眼,空荡荡地没有什么人,这情景叫人恐慌。留声机里传出一个男人寂寞的声音。

  “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?Parsley,sage,rosemary and thyme……”

  他的心情陡然烦躁起来,于是冲到唱机前面,“啪”地一声把它关掉。店长阿木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  “不想听歌,很烦。”

  阿木笑了:“一张单子也没开出去,郁闷了是吧?”

  魏青沉默着点头。

  阿木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,拍拍他的肩膀,道:“别发火,这种天气换了你如果没有工作也不会出来的,对吧?”

  他只是沉默,出神地看着杯子里残留的冰块。

  “行了,我去买点凉茶,你喝了就没事了。”

  阿木说着走了出去,魏青继续在窗前发呆。

  

  买回来的凉茶是酽酽的咖啡色液体,喝进喉咙有种惬意的感觉,很舒服。在两个男人的围剿下,杯子很快见了底。

  阿木拿来吉他,调了调弦,微微一笑,侧着头问魏青:“想听什么?”

  “随便。”

  阿木就点点头,拨动琴弦,唱起一首很熟悉的歌。

  “妈妈,你站在白雪中,等你的孩子归去。可是我不能,妈妈,你不要哭。我知道,隔壁的邻居家,一定是欢声笑语。可是我不在,妈妈,现在我笑给你听。妈妈你知道我的价值,虽然我一再沉默沉默。就像那撒在人间的星星,只有在夜空中才会被人瞩目。妈妈你一定要为我而幸福,你不要想我让我想你。让我用坚定,坚定的微笑,久久地守望着这片土地,崭新的黎明。”

  琴声停了。

  “还有吗?”意犹未尽的魏青问道。

  他沉吟半晌,又接着唱下去。

  “妈妈,你不要再瞒我,她已经爱上了别人。可是我不怨,妈妈。我们都还年轻。那一天,我看见,一朵白云飘过我的天空。突然的想流泪,那全是妈妈的嘱咐牵挂。妈妈你知道我不变的志向,哪怕去面对一生的风暴。只为那火热,火热的理想,将誓言铸满我年轻的胸膛。妈妈你一定要为我而幸福,你不要想我让我想你。让我用坚定,坚定的微笑,久久地守望着这片土地,崭新的黎明……”

  阿木放下吉他,擦去眼角残留的水分,魏青默然地走过去,递给他一张纸巾。

  “谢谢。”

  “想家了?”

  阿木点点头。魏青沉默了一会,问:“多久没有回去了?”

  他伸出八个指头。

  “八个月?”

  “八年。”

  魏青的脸上显出吃惊的表情,道:“这么长时间?那也该回去看看了。”

  “恩,我很快就回去。”阿木擦干眼泪,回到柜台前记帐。

  夕阳西下,天边有鸽子掠过。香樟树的影子在路边晃动,遥远的天边隐隐升起一轮明月,中秋的夜晚降临了。

  

  这是一座非常破败的老房子,青砖的墙面布满裂纹,已经损坏的屋顶杂草丛生,看起来似乎是不能再住人了。但是大家都想错了,在城市郊外一个偏僻的角落里,这所房子迎来了自己的主人。他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,从他蹒跚的步态来看,这个人的年纪已经不轻了。

  “今天晚上的事情都准备好了?”

  “是!”两个穿黑色对襟褂子的人恭敬地答道。

  那人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,道:“那就好。我们居然让一个小娼妇当了剧院第一女高音,还让那个不孝子孙继续享受荣华富贵,真是太便宜他们了。今天晚上就把他们两个的狗命解决掉,事情做利落点,别让人抓到什么尾巴,知道吗?”

  那两人再次恭敬地点了点头。

  “还有,八年前失踪的那个‘南无量’,你们也务必把他给我从人群里挖出来!”

  交代完了事情,那个声音苍老的神秘人物走进房子的大门,消失在暮色带来的昏暗中。进门前的一刹那,微风吹开了他宽阔的袖口,露出里边那双几乎已经不成样子的手,连两个跟班见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

  这双手告诉我们,那人其实是一个麻风病人,他眼前的状况非常不好,也许将不久于人世了。但是他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,那就是,用暗害的手段,向杀死他姐姐的那个混蛋和与他有关的人们复仇。

  

  “我说,今天晚上你想迟到啊,挑衣服挑了两个小时了,你晚饭也不吃,是不是想把人给急死哦!”王夫人生气地对女儿喊道,“你爸爸今年难得在家过中秋,你今天晚上不去给他指挥的派对捧场,难道连他的面子都不给?”

  “妈,别喊了,邻居听到要笑话的。你看,好看不好看?”

  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才笑道:“好看是果真好看的,但是似乎太复杂了吧,要是下车的时候勾到什么怎么办啊?”

  “妈,你看,这个裙撑是可以折叠的。”

  “哦,那还差不多。但是我总觉得你今天晚上穿得太惹眼了点,这么多的轻纱和玫瑰花,不要喧宾夺主,把你的相貌映衬得不好看了啊。”

  吟凤笑道:“妈,我今天自己给自己化个烟熏妆,肯定艳惊四座!”

  王夫人嗔道:“臭美!不和你胡说了,我自己的衣服还没准备呢。”

  “不用了,妈妈,我都帮你选好了。”吟凤带着妈妈到自己的衣柜旁,把柜门拉开,指着一件搭配修身外套的黑色铅笔裙,笑道,“怎么样啊?”

  王夫人摸了摸布料,道:“质感满好的。你看这束腰收身的设计,又是黑色面料,倒是让人显得苗条高贵。但是这个袖子应该不会太夸张吧?”

  吟凤帮王夫人穿好衣服,让她在镜子里照了照。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收腰长袖西装外套,袖口膨胀成罂粟花的形状,两只黑色手套把手部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。一双黑色高跟鞋踩在脚下,一顶白色带蝴蝶结的贝雷帽戴在头上,再配上王夫人纤细的眉毛和玫瑰红的嘴唇,让人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的巴黎,跟着那些戴钟型帽穿平脚裤的摩登女郎一起穿过香榭丽舍大道。王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,吟凤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换了,站在镜子前面比划起来。

  “妈妈,你说这两条黑色丝带要不要去掉?”

  王夫人摇头道:“不用了,以你现在化的这个妆,刚才选的衣服满合适的。我们赶紧叫车走吧,不然可真迟到了。”

  “爸爸呢?”

  王夫人一笑,摸摸女儿的头道:“他一会儿就到。”

  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出了雕花大门,穿着裘皮大衣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飞马车,向天堂剧院旁的广场赶去。

  

  阿木小心地锁好白桦坊的店门,跟魏青一起走在白塔街上,四周暮色沉沉,香樟在幽暗中成了一幅幅精致的剪影。

  “我听说今天晚上老王从和田回来,是真的么?”

  “大概是吧。”魏青说,“若木哥,我真不明白,你既然那么有钱,为什么还要开这样一家小店,呆在家里安享荣华富贵不好么?”

  阿木笑了笑,说:“你不明白,这很正常。就好像从来没有人问一问我们的男爵,为什么要开一间不做皮肉交易的酒吧一样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看起来很疯狂的梦想,或者只是一个念头。而当你穿得起高级西装,买得起黑色飞马的时候,你就会想要实现它。实际上我并不在乎白桦坊的生意如何,我在乎的是我做的这件事情是我想做的。明白了?”

  魏青点点头,笑道:“有点懂了。若木哥,冒昧地问一句,您今年多大年纪了?”

  “你可以猜。”阿木看见魏青露出为难的神色,哈哈地笑了起来,“好了,我逗你来着。我今年按公历算的话,已经整整四十三岁了。”

  “啊?你看起来真年轻啊。”

  “那是因为我这半边脸整过容啊,你也知道,我说过我曾经遭遇过很严重的火灾,家里人都死了,就我一个人逃出来。”

  魏青笑了笑,说:“我说的不是你的脸,是你的心。”

  “心?”阿木哈哈一笑,道,“我的心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啊。”

  “不,您的心灵是年轻的。”

  “好了,不要这样文艺腔,肉麻死了。我们得赶紧去梵若广场,老王还在那里等着我呢。”

  

  “你怎么这么喜欢大红色啊?”戴叶非常奇怪地看着柯夫人穿着的普拉达晚礼服,一边好奇的问道。

  “因为他们老觉得我很风情,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流露出来了。既然他们认为我这样好看,我自己也喜欢红色,那就穿呗。”

  “不过你今天穿白色的晚装别有一番韵味呢。”

  “好了,都是四十三四的半老徐娘了,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安慰我。我知道,就算我再是驻颜有术也逃脱不了美人迟暮的命运,那些年轻的舞女和歌女早就对我在你丈夫那里得到的关心眼红了,一旦哪天我唱不了了,她们很快就可以取而代之。”

  戴叶靠在米色沙发的靠背上,笑道:“你知道我那位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。”

  柯夫人笑了笑,说:“那是自然的,他是个好人,这么多年都为魅影守护着你。说实在的,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做真正的夫妻呢,或许魅影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

  戴叶叹了口气,道:“其实我对他不是没有好感,否则当年就不会那么痛苦跟犹豫了。问题是他现在很固执,我根本没有办法说服他跟我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。好了,不说这个。你真的打算独身下去么,人家说单亲家庭对小孩子成长是不利的,尤其是男孩子。”

  柯夫人也叹道:“但是我这个年纪想找,不是秃顶就是哮喘,再没有好的人让我选择了。毕竟是给孩子选择父亲,必须得慎重啊。”

  “我们剧院的指挥怎么样?”

  柯夫人点头道:“他,我倒不是没有想过。可是问题在于,他能不能够接受我这个人,因为他似乎对我有成见。”

  “要不要我去和他说一声?”

  柯夫人笑着摆手,道:“没这个必要,我们还是先去音乐派对上看看吧,每年十月老王都会从外边回来,跟妻子女儿团聚一下,今年他更是音乐派对的指挥和首席男高音。我满期待跟他合作那首《饮酒歌》的。戴叶,不如我们跟他跳几曲吧,我听说他的华尔兹和慢三都很不错。”

  戴叶笑道:“好啊,反正我那位从来不吃醋。”

  “我原先那位不也是?”

  两个女子哈哈地笑了一阵子,戴叶收起笑容来,对柯夫人道:“今天晚上七点半开始,现在已经七点了。”

  “哦,男爵的马车还在外头等我们呢,瞧我的记性。那就赶紧走吧。”

  戴叶跟柯夫人一边一个地坐在男爵两旁,男爵笑道:“我今天艳福不浅啊,得与两位女子同车。”

  “你是不是已经‘蒙羞被好’了?”柯夫人笑道,但是她看见戴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,赶紧停下不说了。

  在银杏和梧桐的树叶纷纷飘落的街头,无数辆载着来宾的马车向梵若广场飞去,这预示着今天晚上的派对一定是高朋满座,盛况非凡。

  

  漆黑的夜空里,月光一再被乌云遮没,风呼呼地吹过树梢,叶片在秋风里瑟瑟颤抖。一个神秘悠远的声音陡然响起——

  “月亮爬上来——”

  月儿从乌云里透出一丝光芒,旋即再次被黑闇吞没。

  “月亮爬上来——”

  月儿再次露出了她美丽的面容,但是乌云又来了,她不见了。

  “月亮月亮爬上来,月亮爬上来!——”

  梵若广场的中心舞台上,一群衣着华贵的人正在虔诚地高歌。他们成功了,乌云终于在这一刹那间被风吹散了,美丽的月色在幽闇的夜幕里显得分外迷人。

  王理先生笑着走下指挥站的台子,对着四周认识的人笑着挥了挥手,往旁边的小亭子那里走去。月色如水,整个广场笼罩在银白的月光里,无数发着白光的月亮灯在人们头顶飘浮着,让这一时刻恍如梦境。

  “老王,你来了?”

  “哎呀,若木,魏青,真是稀客!”老王笑着跟他们握了手,请他们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,道,“好些年不见,真是想死你们了。若木,你那家小店经营得怎么样啊?”

  阿木点头一笑,道:“还好吧。”

  “不仅仅是这样吧,我记得昨天拙荆还提起你的店,说是清雅而不失天然,华美而不事雕琢,听得我还以为她在形容她自己呢!”

  阿木跟魏青都哈哈地笑起来,阿木想起一件事情,因问道:“老兄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,我们完全跟你失去了联络啊。”

  “我到万佛洞去临摹画像了。那里的飞天你们真得看看,反弹琵琶的造型,真是婀娜动人啊,是那种让人掉眼泪的美。真的,你们去了就知道了。你那陈年旧疾怎么样,还经常发作吗?”

  阿木微微一笑,道:“早就治好了,虽然费了点周折。其实那里我去过,就是呆的时间不长。魏青现在跟我一起打理店里的生意,他也显得比先前成熟多了。老王,你到现在还是整天穿长衫吗?”

  老王低头一笑,道:“那是自然的,有时候也穿汉服。”

  魏青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王大哥,您为什么喜欢穿长衫呢?”

  “因为它代表了古代文人的一种精神。”

  “衣服还有精神?”

  “是啊。西装是分上下剪裁的,说明欧洲国家的人喜欢把问题分析成一条条的来解决;但是东方的衣服呢,上下是一体的,这说明我们喜欢融合,喜欢和谐,喜欢统一,喜欢把问题结合起来看待和解决。按我的观点,前一种跟后一种都对,但是我更欣赏和谐跟自然的境界。”

  看魏青听得一愣一愣的,阿木笑道:“你不知道,当年遇到他的时候,我可是听了他一晚上的说教啊!”

  王理笑道:“你似乎也没少给我上课呀。”

  两人正笑着,忽然王夫人从后头过来,微微一笑,道:“你们聊得这么开心,说什么呢?”

  “我们在探讨文化差异问题。”

  “喔唷,幸而我不在旁边,不然我可听不明白了。”王夫人调侃道,“我说先生,那边女儿等着跟你说话呢!”

  王先生笑道:“行,我马上来。大家继续唱歌,我去跟我女儿说会儿话。”

  王夫人见他走远了,对那两人笑道:“其实啊,我这个老公看起来什么事情都不过问,心里是最疼我们小凤凰的,每次在外地都写信回来问这问那的,有时候烦得我都懒得回。”

  阿木和魏青笑道:“那是他的福气,现在梵若城里没有不知道你们母女二人的。”

  王夫人一笑,道:“过奬,过奬。”

  音乐响起,众人抬头看舞台上,只见戴叶穿着那件瓦伦蒂诺晚礼服,在聚光灯的照耀下跟着音乐微微律动着,然后前奏响起,她开始吟唱一首年代非常遥远的歌謡。歌謡的名字很有诗意,也很哀伤,叫做《明月千里寄相思》。

  “夜色茫茫罩四周,窗外新月如钩。回忆往事恍如梦,重寻梦境何处求?人隔千里路悠悠,未曾遥闻心已愁——请明月代问候,思念的人儿泪长流。

  月色蒙蒙夜未尽,周遭寂寞宁静。桌上寒灯光不明,照我独坐苦孤伶。人隔千里无音讯,欲待遥闻终无凭——请明月代传信,寄我片纸儿慰离情……”

  戴叶小姐果真流泪了,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。阿木怅惘地看着她,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旋转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

  “没什么,她唱得太好了,我都给弄哭了。”阿木掩饰着擦掉了泪水,笑道,“不过我总觉得,她像是我从前的一个朋友。”

  “朋友?”魏青奇怪地问。

  “是的,朋友。”阿木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,“一个非常要好的,朋友。”

  

  玛格丽特小姐穿着黑色的鸡尾酒裙,戴着公主式珍珠镶钻项链,头上戴了一顶小小的王冠,缓缓走到吟凤身边,跟她打了个招呼。

  “您好,很高兴认识您。”玛格丽特小姐笑道,“我们店里一半的爱尔兰咖啡都被您享用了,真的就这么喜欢吗?”

  吟凤回过头,耸了耸肩,笑道:“你知道,就好像有人只用香奈儿的香水一样,我只喝你们的爱尔兰咖啡。我喜欢喝完以后脑海中那种美丽的原野风光。不过我的女友可不一样,她喜欢的是香樟咖啡。我听说香樟咖啡是本地出产的?”

  玛格丽特小姐笑着点了点头,道:“是啊,偶然换换口味也不错。”

  两个人正在交谈,忽然穿着红色晚装的柯夫人把吟凤拉到一旁,笑着对她说道:“你今天晚上可得唱个好听的歌给我们听,我刚才听人说,想让你唱那首《苏州夜曲》呢。你觉得怎么样?”

  “好是好的呀,但是我今天没有带旗袍来。”吟凤不无遗憾地道。

  “没关系,我知道你的小叶子那里有一套,是她新做的,还没来得及穿,花色很衬你的。你们俩身量差不多,穿上试试?”

  吟凤点点头,到后台去换装,这时候两个黑影埋伏在树丛后头,窥伺着这里的一切。

  “老大,你看是不是现在就把他们干掉?”

  “不,现在人太多,而且那些男士看起来都有两下子,轻举妄动会被老板责骂的。”

  无意中走过那里的阿木听到了这段对话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,他想起八年前的一件事情,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。

  “今天晚上可得当心了。”他一边这样想着,一边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,继续跟老王聊天去了。

  一排穿着白色旗袍的舞蹈演员成半月形环绕着吟凤,把手中的羽毛折扇缓缓挪开,吟凤嫣然一笑,把蓝印花布的绢制折扇轻轻一摇,风情万种地唱道:

  “投君怀抱里,无限缠绵意;船歌似春梦,流莺婉转啼。水城苏州,花落春又去;惜相思长堤,细柳依依。

  落花逐水流,流水长悠悠。明日飘何处,问君还知否?倒映双影,半喜半羞;愿与君真情,永存长留……”

  戴叶跟阿木不约而同地热烈鼓掌,听到彼此掌声的他们对看了一眼,戴叶只觉得心头一跳,似乎遇到了什么熟悉的人。

  “奇怪,就好像从前见过这个人似的,太眼熟了!”

  舞台上丝竹悠扬,顺着丝竹的音律,几个穿着戏装的英俊小生和红粉佳人款款而来,在台前对观众深深施礼,观众们的掌声更加热烈了。

  “请大家欣赏落英昆剧班带来的昆曲《牡丹亭》。”

  丝竹吹出了仲春的韵律,一个身着粉红褙子的花旦优雅地迈着碎步上台,款款唱道: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便赏心乐事谁家院?……遍青山啼红了杜鹃……”

  戴叶跟着旋律默默打着拍子,猛一回头,见阿木竟然泪流满面,心头疑窦又生几分。

  “这人怎么了,今天晚上第二次了。说是心情不好吧,跟王夫人的先生又谈笑风生的。”

  正思量时,舞台上的表演结束了,观众欢呼起来。王夫人笑着上台,对大家道:“今天,我们的梵若广场音乐派对来了一个新成员,他就是我先生的朋友,若木先生!”

  阿木迟疑着被人推上台去,只好勉强地微笑着,跟大家打了个招呼。

  “他的民謡弹唱是一絶,大家想不想听啊?”

  观众们纷纷鼓掌,道:“想!——”

  阿木笑道:“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。”

  他让魏青把吉他送上来,调了调音,然后缓缓弹唱道:

  “好了现在我开始承认,我是被割倒的麦子。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,等待别人的收购。我再也不能迎风摇摆,我再也不能迎风歌唱。我因为我的成熟,低下瞭高贵的头。

  我爱透了这个世界,世界爱不爱我?我恨透了这个时间,为何它不等待我?

  好了现在我开始选择,选择一条彻底的路。不管命运带我奔向何方,我都会让自己承担。”

  阿木缓缓弹完最后一个音符,眼角流下一滴清澈的泪水。在海潮一样汹涌澎湃的掌声中,他哀伤地看着戴叶,眼睛里是无比复杂矛盾的种种感情。戴叶也迷惑地看着这个人,似乎想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把他挖掘出来。但是她失败了,真的没有办法想起这样一张面孔,这张面孔太陌生了,陌生得几乎冰冷。

  阿木下了台,戴叶小姐端着高脚杯笑着上前,问道:“先生唱得如此之动情,必然有什么深刻的体验可以分享咯?”

  阿木微微一笑,道:“不过是个老男人摸爬滚打的经验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

  戴叶小姐低头一笑,离开他到别处去了。阿木沉默着离开,戴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,这一次,她彻底肯定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。

  吟凤却发现了那人的异常,他的左侧面孔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,是在额角的位置,似乎是整容手术留下的痕迹。她见过那个眼神,在她心中,已经暗暗把一个人的雅号跟他对应起来。但是她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把猜测告诉戴叶,因为她跟男爵还是夫妻,这样的事情无疑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困扰。

  吟凤微微叹了口气,把剩下的鸡尾酒喝完,又回到父亲身边跟他聊天去了。

  柯夫人含笑到了乐队指挥面前,对他举起手中的酒杯,道:“乾杯,先生,为您这么多年来忍受我刺耳的演唱。”

  “乾杯,为我可怜的健康。”指挥笑道,“其实没什么柯夫人,我是指挥,无论谁领唱我都得听从他的调遣。”

  “你知道吗,人们说我顾影自怜。”柯夫人喝了口葡萄酒,笑道,“他们不知道,我在台上的时候能感觉我自己是迷人和美丽的,我幻想着人们都爱我,都喜欢我的歌。我有那么点虚荣,先生,但是你知道,我一直都爱我的事业。”

  “我知道,其实大家都知道。今天晚上你不给大家唱一段吗?”

  “假如我的指挥乐意的话。——您来指挥?”

  指挥微微一笑,道:“假如我的女高音愿意的话。”

  柯夫人提起花苞一样盛开的大红色裙摆,微笑着登上了广场中央的舞台。有人对她投来鄙夷的目光,她只当没有看见。乐队奏响了乐曲,是那首略带哀伤的《往日回忆》。

  “午夜,街道寂静无声,往事消弭如月影,往日微笑如银铃。落叶飞舞,街灯投下寂寞光影,微风吹动,夜色回应。

  月光,看那银色的月光,让记忆把你带领,回归往日宁静。假若幸福为你觅得,未来将闪耀如繁星。

  晨光,葵花为你而盛放,玫瑰却为你凋零。玫瑰凋零,葵花盛放而我期待着黎明,期待明天为我降临。

  回忆,月光下人儿孤凄,但曾几何时我微笑,因为我如此美丽,在那些日子里我明瞭幸福的真谛。回忆之门渐渐开启,黑闇岁月与我远离,晨光熹微,街灯不再呼吸,又一个夜晚死去,而日光,再次更生。

  日出,我必须等待那日出。我渴望美丽晨曦,我必须永不放弃。黎明降临,另一天也成为回忆,而日光,再次更生。

  晨光,穿过夏日的树阴,和无尽的衣香鬓影。像那花朵在破晓时凋零,繁华岁月不复来临。

  忘了我,最好现在就离开我。让我沉湎于往事,当我仍憧憬晨曦。假如你仍记得我,你就能知道幸福的真谛,新的一日,已来临……”

  柯夫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,她第一次被自己的歌声所感动了。台下那些鄙夷的面孔不见了,人们用诧异和钦佩的目光看着她,乐曲终了,掌声如雷。

  “你今天唱得太好了!”

  柯夫人边补妆边笑道:“是么,我也觉得今天我才成了一个真正的歌者。”

  戴叶微笑着看了柯夫人一眼,转身找老王聊天去了。她是一个喜欢旅行游历的人,对老王漫游世界的传奇经历很感兴趣。

  

  “先生,您今天晚上可能有危险。”

  男爵非常诧异地看着阿木,道:“对不起,先生,您是指——”

  “您和您夫人,先生,今天晚上我偶然听见有人想害死你。”

  “偶然听见?”男爵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,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,“我怎么记得当年也有人跟你一样,对我报告他偶然听见的什么事情。”

  阿木笑了。

  “是么,后来怎么样?”

  “后来么,那事情果然发生了。”

  “那你就相信我一次,而且我感觉那两个家伙幕后有只看不见的黑手。今天晚上您最好跟您夫人还有王夫人夫妇一起走,这样他们不敢动手。”

  阿木说完朝魏青站着的地方走去,男爵看着他们的身影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
  “这个人究竟是谁?”

  

  “你们两个废物!怎么会让人听见你们的谈话的?下次再有闪失,提头来见我!”

  两个喽罗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,那个穿黑斗篷的人把脸转向月光,阴森森地吸了口气,恨声道:“你们两个躲过了十五,也休想躲过初一!”

  月光被乌云遮没了,破败的房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可怖,仿佛一个不见天日的幽灵,在黑暗里阴沉地喘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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